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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石路的尽头就是连着每个乡的国道。泥石夯出来的土胚路最经不住老天爷的脸色。天晴时还好，可要是到了梅雨季节，那才叫遭罪。满地的土坷垃先吸饱了水汽，眨眼就变成了黏糊糊的麦芽糖。要老命的是那种拉扯感，才叫一个酸爽。前脚刚拔出半只，后脚的泥巴已经没过了鞋面。脚步重了会溅起泥点子糊满裤腿，轻了又像踩在热年糕上使不上劲。啪嗒啪嗒的甩腿声混着咒骂在雨帘里此起彼伏，谁家小子要是敢穿新纳的千层底，保准走不出二十步就得光着脚丫子回家。解放鞋倒还经得住造，就是鞋带扣眼总被泥浆堵死，回家后得拿竹片子刮上小半个时辰，刮下来的泥饼子能在墙根摞出个小土地庙。坑坑洼洼的，延绵至村公社有3公里，离县城20公里。那时候交通工具基本靠，两条火腿丈量着满是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。
汛期来时，暴涨的河水漫过桥坝，原本温顺的水流突然化作千万匹脱缰的野马。银白的水帘撞在堡坎转角处，迸溅的水珠在阳光下炸成七彩光晕，又在下坠过程中拉长成无数条晶莹的珠链。八十尺的垂直落差让水流获得雷霆之势，轰鸣声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，震得人胸腔发闷。站在桥心，能清晰感觉到脚底传来的震颤，仿佛整座桥都在浪涛中摇晃。
老张攥着汗津津的票据，指节抵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：技术员同志，昨天分明挂牌三块一，今早墨还没干透就改两块八？
抱着茧筐的李婶突然拔高嗓门，竹筐里的蚕茧随着动作簌簌作响，说好保底收购价，现在倒跟俺们算起水分账？
技术员抓起茶杯猛灌两口，茶垢在杯沿拖出褐色的痕：生丝价格跌了，公司库房的干茧也等着上交丝厂。价格都是公司定价。他叹了一口气，扯开白大褂，露出皱巴巴的汗衫，看见没？我也三个月没领全薪了。
穿碎花衫的春妹突然蹲下，指尖捻着散落的茧丝：俺爹今早还躺在卫生院......她带着哭腔的吴语混在蝉鸣里
满仓听着大家的谈论，看着歪歪斜斜的价格表心底咯噔了一下，心道，天杀的，怎么又降价了？算了，等看了父母再过来看看。
满仓陪着笑脸把蚕茧寄存门卫室，惹得门卫室的老大爷一通埋怨，侧身上了二楼，来到父亲的病房里。父亲见满仓进来高兴地说，老大来了，你去卖茧了？
哪里来这么多钱？你小子是不是干了傻子事？老爸一脸焦急的问
哦，幺妹的哦。老爸应一声就没有再说其他的，满脸的疲惫，靠在病床上。
哦，妈，小姑来了有几天了。在家里照顾阿婆，和弟弟妹妹。
没有，哪能耶，老二乖得很，忙着摘茧，小妹也好，乖得很。满仓拉过老妈道，妈，医院钱你先交28，然后留点钱当生活费，万一大姑手头紧，也不至于你和爸挨饿
正说着，门口走进来一个衣着较新的中年妇女，正是大姑，她手里提着一个布袋，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。
大姐，你们吃吧，我这个腿吃不吃一样的。满仓爸低声道
满仓不等妈回话就抢着说，大姑，刚刚我给妈30多，应该差不了多少了。
好，好。满仓妈喃喃道，就把钱一股脑塞给满仓，说，去交钱。
收费员往外看看，瘪瘪嘴说，欠78，先交100吧，出院的时候多退少补。
大姑笑道，不急，不急。哦，对了，满仓，是不是生茧又降价了？我刚刚路过蚕茧收购站的时候看见很多人在那里吵。
2.8，昨天不是这个价格？这价格降得有点快，什么保底价保底收购价，大姑摇摇头道
15元，也许对现在的我们来讲，就半包烟钱，但是对于那个年代一个职工的工资也不过40，50左右，这样一算，这无疑是笔巨款。满仓心里不舒服极了，不甘心地道，大姑，爸妈，我再去看看。说完就下楼，往蚕茧收购站跑去，路过医院下的副食品店的时候，满仓停了下来，摸了摸口袋，哪里装着刚刚妈妈给的1块钱，还有以前自己剩下的1块钱。满仓狠了一下心，拿出来钱来拽再手里，问道，姐，麻烦问问阿诗玛多少钱一包？
6元，特么的，太贵了满仓暗暗骂道，那个红梅多少钱？
麻烦给我来一包
哎哎，给家里大人买的。满仓不好意思的笑道，然后把手中紧拽的钱递了过去，找零后向蚕茧收购站飞快跑了过去。
技术员周华，瘦瘦的个子戴个黑框眼镜，看了满仓一眼，他和满仓也算脸熟，以前没少见满仓在收购站卖茧。周华接过烟，笑道，是你小子哦，上涨应该不可能。然后笑了笑，呼呼的电扇吹得周华桌上的笔记本哗哗作响，满仓瞥了一眼笔记本，周华匆忙伸手合上。满仓心头一动，佯怒道，不涨，就不卖了。说完转头就走。
满仓挥挥手，没有回话，跑向卫生院，碰见下楼打开水的大姑说，大姑，我要去县城一趟，你给我爸妈说一声。然后没有等大姑回话就匆匆往门卫室跑。
满仓递了根烟给卫室大爷，笑道，李爷爷，我来拿蚕茧
马上，马上，满仓一边回答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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